盛夏時節(jié)，云南野生菌紛紛上市，成為人們爭相品嘗的山珍美味。從山林到餐桌，小小野生菌串起了一個年產值超100億的大產業(yè)，成為廣大從業(yè)者、特別是山區(qū)半山區(qū)農戶脫貧致富的“法寶”。
野生菌產業(yè)蓬勃發(fā)展的同時，無序采摘、過度采摘的現象也日趨嚴重，野生菌資源遭遇空前破壞；而如何破解產量之“困”，也成為云南野生菌產業(yè)亟待破除的一大瓶頸。
菌出云南：全省129個縣共蘊藏大型真菌2729種
早上7點，撫仙湖邊云霧繚繞的群山之中，陳小沖踏著晨露向深山走去，尋覓大自然的神奇饋贈——野生菌。
陳小沖從2017年開始承包玉溪市澄江縣大石巖村一片500畝的山林，這里盛產菌子，每年5月到10月能采摘到青頭菌、干巴菌、牛肝菌等各類食用野生菌。為了方便拾菌，一家人住到了山上簡易的小房子里，每天清晨，陳小沖和父親、母親一起出門，分片區(qū)撿拾菌子，兩三個小時的時間里，多的能撿到20多公斤，少的也有5公斤左右。
新鮮的菌子一采到手，陳小沖立刻開車運往昆明市的“云南木水花野生菌交易中心”，賣給固定的“菌販子”。按市場行情，陳小沖預估今年的收入應該有10幾萬，“刨掉1萬的承包費，還是有很大賺頭的！比種地好多了！”
像陳小沖這樣拾菌、賣菌的人，在云南并不少見，他們中的大多數是按季節(jié)進山的散戶，也有常年包山的“專戶”。這在外省人看來或許有些不可思議，“哪有那么多野生的菌子？”事實上，素有“野生菌王國”之稱的云南，蘊含的資源是十分豐富和巨大的。
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研究員、云南省野生菌保護發(fā)展協(xié)會會長劉培貴介紹，云嶺大地蘊藏有大型真菌21科604屬2729種，居全國之冠。而目前云南市場上出售的野生菌種類也多達250余種，其中食用菌占到90%。
不僅種類多，云南野生菌的分布也非常廣泛，全省129個縣均可見到它們的身影。其中滇南地區(qū)多大紅菌、奶漿菌等熱帶性質的種類；滇西北地區(qū)盛產松茸、羊肚菌等溫帶高山、亞高山性質的種類；滇中地區(qū)則廣泛分布著松露、干巴菌、牛肝菌等溫帶與熱帶、亞熱帶混雜過渡的種類。
綠色產業(yè)：從山林到餐桌，小小野生菌串起致富大產業(yè)
盛夏8月，正值野生菌豐產期，位于昆明市福發(fā)路的云南木水花野生菌交易中心熱鬧非常，急于嘗鮮的市民們摩肩接踵，從農戶手中買下最新鮮的菌子；“菌販子”們拉來幾十公斤甚至上百公斤的野生菌，賣給更大的批發(fā)商；交易大廳旁的一間間商鋪前，快遞員正在熟練地打包松茸、干巴菌等名貴食材，它們將在48小時內出現在北京、上海、廣州等各大城市的餐桌上，有的甚至還將遠銷國門之外。
云南木水花野生菌交易中心2005年投資建成，占地32畝，除鮮貨交易大廳外，還建有凍品交易區(qū)、干片交易區(qū)等，共有攤位1000余個、商鋪420間。目前相鄰的二期市場也已啟動，將新增商戶100余戶。交易中心總經理黃克良介紹，經過10多年的發(fā)展，“木水花”的食用野生菌不僅在國內占有一席之地，還遠銷到了日本、韓國、意大利、法國、德國等多個國家和地區(qū)。2017年全年在“木水花”交易的野生菌達3.8萬噸，再加上干貨、凍品等加工品，交易額達70.8億元。
數字背后，是野生菌產業(yè)鏈上一個個發(fā)家致富的鮮活故事。黃克良告訴記者，2005年“木水花”剛建起來的時候，90%的攤販都是騎著單車出入的，他們中的不少人現已成為野生菌大戶，“早就開上奔馳寶馬了！在昆明買房的、送小孩出國留學的都有！”
木水花野生菌交易中心，是云南野生菌產業(yè)的一個縮影。來自云南省野生菌保護發(fā)展協(xié)會的統(tǒng)計數據顯示，2017年云南全省食用菌產量為49萬噸、產值達136億元。而在這條從山林到餐桌的綠色產業(yè)鏈上，共有多達30萬左右的從業(yè)人員。
發(fā)展瓶頸：無序采摘、過度采摘，野生菌“很受傷”
近30年來，隨著經濟社會的發(fā)展、特別是交通的快速發(fā)展，深藏于山林中的野生菌得以走進千家萬戶，成為人們盤中的山珍美味。隨之而起的野生菌產業(yè)也愈發(fā)蓬勃，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從業(yè)者投身其中。
然而在野生菌產業(yè)風頭正勁的背后，一些科研工作者卻隱隱擔憂。云南省野生菌保護發(fā)展協(xié)會會長劉培貴說，雖然從數據上看云南野生菌的產量在逐年增長，但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采摘范圍隨交通的發(fā)展在不斷擴大，且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采摘當中。實際上，無序采摘、過度采摘的情況非常普遍，一些地方的野生菌資源持續(xù)遭受破壞，越采越少。
以近年來野生菌中的“新貴”松露為例，劉培貴介紹，松露與一般的菌子不一樣，立冬以后才開始成熟，但因為缺乏科學知識，農戶們往往在夏天采摘其他菌子的時候就把松露也一起挖了。“不僅品相和口感不好，賣不上價錢，還破壞了整個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，導致產量急劇下降。”以怒江州的貢山縣為例，劉培貴說10年前松露的年產量可達12噸—15噸，但去年已經下降到了1噸左右。
多年來一直在云貴兩地從事野生菌購銷、現任貴州省果蔬行業(yè)協(xié)會食用菌分會秘書長的韓會超，則從市場角度指出了目前野生菌產業(yè)面臨的困境，“外省消費者對野生菌缺乏科學的認識、接受程度不高，很多人聽到野生菌的第一反應就是‘三個問號’——真的是野生的嗎？會中毒嗎？怎么吃？”韓會超還直言，當下野生菌行業(yè)還處在一個“賣資源”的階段，缺乏標準、缺乏品牌。
破題之策：科技創(chuàng)新，野生菌也能變“家養(yǎng)”
近年來野生菌被大范圍地無序采摘、過度采摘，除了市場的驅使外，農戶缺乏科學的保護利用知識也是重要原因之一。劉培貴介紹，為了給廣大農戶補上這一課，云南省野生菌保護發(fā)展協(xié)會自2012年成立以來就不斷深入田間地頭，通過開展技術培訓、開辦科普講座、發(fā)放宣傳手冊等，普及科學化采摘知識。
以松茸為例，劉培貴介紹，之前農戶大多是用鋤頭挖，挖完也不懂得用土覆蓋，導致底部的菌根和菌絲嚴重受損，不再長出松茸。而科學的方法應該是像割韭菜一樣，把上面能吃的部分取走，地下的部分不要動，這樣才能實現可持續(xù)采摘。“我們到香格里拉等地做科普，當地老百姓都很歡迎，簡單改變一下方法，明年就還有的采、有的賺，大伙都樂意！”
除普及推廣科學化采摘外，科技工作者們還研發(fā)出了生態(tài)擴繁技術，通過適當的人工干預來提高野生菌的產量。以干巴菌為例，在江川縣安化鄉(xiāng)，通過疏林、挖溝、封山育菌等人工管護措施，干巴菌的產量大幅上升，品質也有了明顯的提高。
比生態(tài)擴繁更“黑科技”的，是對野生菌的引種馴化。云南農業(yè)大學食用菌研究所教授李榮春介紹，經過幾代科學家的不懈努力，已成功馴化了長根菇、金耳、暗褐網柄牛肝菌等，并選育出了羊肚菌、裂褶菌等的新品種。“云南省在野生菌的引種馴化方面，我認為是創(chuàng)造了一些世界級成果的！”
實驗室的科研成果，也逐步被運用到了田間地頭。其中羊肚菌2017年就在怒江州貢山縣推廣種植了1千余畝，畝產達150公斤以上，每公斤可以賣到100元—125元，已成為當地脫貧攻堅的重要抓手。此外李榮春還透露，目前已就金耳、裂褶菌的工廠化生產和企業(yè)達成協(xié)議，采取校企合作的形式，人工化、規(guī)?；a銷售這兩種山珍。
作為一名長期致力于研究種質資源開發(fā)和利用的專家，李榮春認為，云南野生菌產業(yè)蘊含的潛力是非常巨大的，“以煙草為例，它給云南帶來的改變，可能是當年引種的老專家自己都沒有想到的。我們食用菌有那么多種類，哪怕其中一種開發(fā)到這樣的層面，經濟價值都是非常巨大的！”
而針對食用野生菌市場存在的消費者認知有限、缺乏標準、缺乏品牌等問題，韓會超認為從業(yè)者應當轉變觀念，定位高端、健康、營養(yǎng)，從“賣資源”轉為“賣商品”，繼而再到“賣品牌”。同時加大人才培養(yǎng)，讓一批懂技術、懂管理的高層次人才充實到行業(yè)中來。劉培貴則認為，一方面要加大對野生菌的研究，并將研究成果有效地宣傳、普及給老百姓；另一方面要加大政策支持，并制定相關的標準。“當然這是一個長期的工作，需要政府部門、專家學者、企業(yè)家、農戶等的共同參與和努力。”
